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進入軍武書摘》烏克蘭戰場：一個戰地攝影的親身經歷
基輔市郊外四十號高速公路上被烏軍破壞的俄軍對空自走砲。「V」字和「Z」字，都是俄軍的識別標記。（宮嶋茂樹攝影，燎原出版授權提供）
（本文摘錄自宮嶋茂樹（Shigeki Miyajima）新書《烏克蘭戰場：一個戰地攝影的親身經歷》，由燎原出版授權刊載）
燎原出版日本戰地攝影宮嶋茂樹的新著《烏克蘭戰場：一個戰地攝影的親身經歷》（燎原出版提供）
宮嶋茂樹
第一章 出發
這是在下宮嶋睽違許久的海外出差。確實，因為新冠肺炎的緣故，我這兩年間，一次都沒有踏足海外，只有這次，我絕不能再推辭。大戰的導火線已經點燃。塞拉耶佛、波蘭，再來是烏克蘭，歐洲屢屢成為世界大戰的起火點；這不正是即使鞭策這身年過六十的老骨頭，也該奔赴現場的時刻嗎。
就這樣，我決定在二月二十五日出國。
但是，在這之前非做不可的事，實在太多了。新的Omicron變種病毒仍沒有收斂的跡象。在這樣的趨勢下，要輕輕鬆鬆搭上國際航線，然後受到歐洲各國熱烈歡迎入境，實在是不可能的事。首先不管是從羽田還是成田出發搭乘國際航線，都必須要有七十二小時以內的PCR檢查陰性證明。這還只是搭飛機的需要，到最終目的地烏克蘭入境，也要有四十八小時以內的英文陰性證明才行。不只如此，為了回國可以縮短隔離期間，還得有接種第三劑新冠疫苗的證明。光是這些準備，就已經讓人忙到喘不過氣了。
在出發之前，俄軍開始入侵烏克蘭
我們計畫的路線是在二十五日，搭乘從羽田出發的深夜航班，經由土耳其的伊斯坦堡，在二十五日中午抵達烏克蘭的基輔。就在我們按照預定計畫，正準備進行二十二日開始的PCR檢查之際，傳來了俄軍開始入侵烏克蘭的消息。
「咦，已經開始了？完全被拜登總統說中了啊！」
這次美國情報機構的預測還真準啊……
「俄軍在馬立波（Mariupol）登陸了嗎？」「俄軍已經準備好入侵烏東二州。」
這樣一來，我就沒辦法搶在入侵前出發了！既然如此，就必須重新預約PCR檢查不可，可是今天的行程都已經排定了，該怎麼辦才好呢？
我急得如坐針氈，然而時間卻只是徒然在虛耗中流逝。
到了二十四日，傳來「烏克蘭全境遭轟炸」、「基輔國際機場被俄軍佔領」的消息。
往基輔的飛機已經不通了，那烏克蘭的其他機場呢？走哪一條航線才能飛過去呢？烏克蘭的機場是不是已經全部封閉了？既然如此，那最接近烏克蘭的機場在哪裡？
即使過了預定出發的二十五日，我還是沒有排定入境烏克蘭的路線，而且戰況對烏軍愈來愈不利。看樣子，我是被新聞之神所捨棄了吧？不，果然是這兩年間的空白，讓我的直覺反應變得太遲鈍了吧……我不由得感到心灰意冷。這時，電視新聞中傳來「烏克蘭難民開始湧向波蘭國境」的消息。
對啊！烏克蘭東邊是俄羅斯，北邊是白俄羅斯，西南則被羅馬尼亞，摩爾多瓦所圍繞。當然爾不可能往東邊和北邊的俄羅斯、白俄羅斯逃，所以戰爭難民現在也只能往西逃了。畢竟，往西就是北約盟國、第二次大戰期間遭到蘇聯入侵，戰後也成為蘇聯衛星國，和烏克蘭一起飽嚐苦難時代的波蘭。
於是，我打好了算盤，要在原先預定時間過後一星期的三月二日深夜、午夜時分剛過的零點五十分，搭乘全日空班機從羽田前往法蘭克福，從那裡轉乘漢莎航空的班機前往波蘭，在克拉科夫機場（Kraków Airport）換乘車輛，並在當天經由陸路進入烏克蘭。接著，我以這份行程表為前提，為了四十八小時之內必須準備好的PCR檢查文件，再次動身出發。
已經沒有遺憾了，這會成為最後的戰場吧！
三月二日上午九點。我在前天預約好的羽田機場PCR檢驗站做完了唾液檢查，然後便暫時返回家中。接下來又是一陣兵荒馬亂；就在中午時分，從檢查前登記的電子信箱中，傳來了PCR的結果：「陰性」。
上面也通知說，要在晚上十點前去羽田機場，領取英文的陰性證明。這下非去不可了；這是新聞之神給在下宮嶋，要我早早動身的啟示吧！
羽田機場國際線航廈內的所有餐廳都因為新冠疫情的關係，在晚上八點就關門了。既然如此，那在日本的最後晚餐，就得在附近的壽司店中早早解決才行。
都已經到了這個歲數，這會成為我最後的戰場吧！我毫無遺憾地一邊吞食著壽司、一邊綁起登山背包的帶子。就在這時候，一個不熟悉的電話號碼，出現在我的手機螢幕上：
是全日空傳來的。
「原本預定要搭乘的飛機因為要航經俄羅斯上空，所以取消了。」這是第幾次取消了？我再次湧起的幹勁，一下又被打了下去。但是，電話那頭的負責人又接著說：
「……不過，漢莎航空的班機有在土耳其上空飛行的許可，可以搭乘這班替代班機飛往法蘭克福。」
不只如此，晚上九點就可以在登機櫃台辦理手續，比預定的出發時間還早四小時。
「儘管登機出發時間比較早，但因為和一直以來繞過俄羅斯上空的最短距離相比，從土耳其方面要做很大的迂迴，因此需要十六小時的漫長旅程。在這種情況下，往克拉科夫的轉乘時間就不算很充分。」對方又這樣告知我。
當地在緊急狀況中，晚上十點到早上六點，全國禁止外出
在法蘭克福機場候機兩個小時，接著又花了兩小時飛往克拉科夫，最後在當地時間三日上午八點三十分抵達。那邊的檢疫、入境管理、海關都很鬆散，連PCR陰性證明都不用從懷裡拿出來。
雖然我在當地時間九點三十分就出了克拉科夫機場的入境大門，但一下子顯得有點無事可做。從克拉科夫機場往烏克蘭西部城市利沃夫（Lviv），要搭乘夜間高速巴士。我在網路上確認了一下，車資是三十歐元。
我想確認一下在哪裡搭車，但是情況相當棘手。儘管這座機場並不大，但擔任導引的小姐說：「沒有人從這座機場搭這種國際巴士直接前往當地的，所以我也不清楚。」最後，我終於找到了一位身穿黃色背心、相當親切的青年。大概是為了因應烏克蘭難民而設的志工吧，他拿著網路上印出來、像是車票的東西，打電話到上面的當地巴士公司辦公室。接著告訴我說，「巴士會直抵航廈前，顏色是灰色，車牌號碼2223，後方貼有巴士公司的標誌。」
晚上七點二十分。我從一小時前開始，就在航廈外邊打哆嗦邊等巴士，但過了出發時間，巴士還是不見蹤影。畢竟是在戰時前往國境，巴士會準時到來，反而奇怪吧！對面正有百萬以上的烏克蘭人正成為難民，在寒冷的夜空下，湧向安全的波蘭土地。既然如此，就算在這裡待上一晚，沒有處在槍聲下已經不錯了，不是嗎！
沒有對話也沒有笑聲，回到戰地的車子
晚上七點五十分，一輛沒打開車廂內燈光、黝黑的龐大雙層巴士，停在我的眼前。在駕駛座與副駕駛座上，可以看到兩個男人的身影。車牌號碼是「2223」。
咦？就是這部嗎？我敲敲車窗，遞出那張像是車票的東西。
「往留波夫（利沃夫的俄語念法）？」「噠！（沒錯！）」
副駕駛座上的男人一手拿過車票，從巴士上跳下來，把我的行李放進行李箱中。除了我以外，車上只有一名乘客。
巴士在離開航廈後，途中在應該是克拉科夫站前廣場的地方停下來，載上了男女老幼將近十名乘客後，再次出發。車子雖然是在城鎮中奔馳，但光線相當黯淡。從黏附著雪與泥、有點骯髒的車窗往外看，只能看到高速公路的燈光。不久後，外面便陷入一片漆黑。
沒有對話也沒有笑聲；這是返回戰爭當事國的車子。
如果是撤離烏克蘭的車，恐怕會擠得水洩不通，還會充滿悲泣與怒罵聲吧！光是想像那種遲早都要逃亡的景象，就讓人不禁心情低落。
晚上十一點三十分，巴士進入一條彎彎曲曲的道路，接著來到了一座稱不上明亮，但在日光燈下有十座站台並列的廣場。在兩側同樣昏暗的燈光下，可以看見擺著不停冒出蒸氣大鍋的桌子以及幢幢人影；大概是在波蘭國境這邊，提供烏克蘭難民溫熱飲食的志工吧！
儘管如此，景色還是相當昏暗。接著，巴士在另一片漆黑之中停了下來。在站台的旁邊，有座像是小小辦公室的地方，從裡面透出些許燈光。巴士內也點起了車燈，司機動作敏捷地收齊了全體乘客的護照，跑進那間辦公室內。不到三十分鐘，司機回到巴士，將護照還給所有乘客。在護照的書頁上蓋了波蘭的出境戳記，以及應該是檢查站地名的「DUDOMIERZ」。
「這輛巴士究竟來過這裡多少次了呢？」正當我這樣想著的時候，巴士再次停下來，接著司機再次收齊大家的護照。「為什麼要兩次呢？」雖然我有不太好的預感。但過了三十分鐘左右，我的護照又回到了手邊。巴士立刻發車，再次慢慢駛進了黑暗之中。從這裡過去幾公里，就會進入波蘭與烏克蘭的緩衝地帶；這次終於要辦烏克蘭的入境手續了吧！
烏克蘭時間凌晨四點，巴士停在某座廣場旁邊
然而，巴士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；已經開了二十公里以上，路上交錯而過的車輛也不斷增加。雖然仍是在黑暗中，但已經可以看見閃閃發亮的霓虹燈。過了加油站不久，可以看見「PECTOPAH」字樣的廣告。
有餐廳！西里爾文字！原來巴士早就進入烏克蘭境內了。只是像電視新聞上報導那樣的難民，卻連一個也看不見。
烏克蘭時間凌晨四點，巴士在某座廣場旁邊停了下來，從微弱的燈光和建築物的形狀來判斷，應該是車站吧！司機陸續從行李箱中將行李拖出來。車上只剩下一名中年女乘客，其他乘客全都下了車。
「利沃夫嗎？」
「噠！」
不停把行李搬下車的司機這樣答道。時間仍在凌晨四點，距離宵禁令解除，還有兩小時。
巴士開走了，把我留在原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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